508-515
講者:衍嚴法師, 整理:余從
温暖人間採訪組

主講:衍嚴法師
日期:2018年7月4日
主辦:《温暖人間》,香港理工大學佛學會

衍嚴法師去年應本刊之邀,為我們分享〈信〉的講座。現場座無虛席,掌聲雷動,現整理講座精彩內容如下︰

昔日智者大師講《妙法蓮華經》,單一個「妙」字便講了九十天。今天,別說以三個月講一個「妙」字,若要我用三小時講一個「妙」字,我亦無開口處,能不慚愧。我們不敢妄談佛法,因為沒有智慧演揚佛陀的清淨微妙法,只能作為一次溫故知新。

 

多寡無別 普同供養

一九九二年時我問師父聖一老和尚:通山齋和千僧齋有何分別?師父答:哪裏來那麼多分別!我們到九華山朝山,祇園僅有一百位出家人,但知客師說我們發心到來,會通知整個九華山,供齋時都肯定超過一千人。故齋條有時寫千僧齋,有時會寫通山齋。

大家常聽到「馬祖建叢林、百丈立清規」這句話。六祖曾向懷讓禪師授記,指:佛法在汝邊生,在汝座下必出一馬駒,能踏殺天下眾生。後來懷讓禪師到南岳,度了馬祖,即道一禪師。馬祖在南岳悟道後,前往江西,到撫州宜黃時,禪風大振,一下子聚集了一千五百人。為了讓大家能夠安心用功,辦了一個叢林。故馬祖建叢林,是無心去建;我們今天辦道場,多少有個我在其中。

叢林建成了,有位大德悟了道,馬祖很高興,把道場交給這位大德,這是馬祖第一間興建的佛寺石鞏寺。然後他再去其他地方教化度眾生,每到一處,就有一千五百人跟隨,再辦道場,又有一位大德悟道,他又把道場送出來。直至到寶峰,辦完最後一個道場,度了最後一位大德,他就在寶峰寺圓寂。

從石鞏寺到寶峰寺,馬祖走過四十八處,建了四十八個叢林,度了四十八位大德悟道。故六祖對懷讓禪師說:在汝座下必出一馬駒,能夠踏殺天下眾生。指的便是馬祖。不但有四十八位大德悟道,還出了一百三十九位善知識,故馬祖是禪宗的一位高僧大德,而每個佛寺都有千多信眾,後來馬祖座下的百丈懷海禪師就安排大家各事其職,並把共住的規約完善的制訂下來。故有「馬祖建叢林、百丈立清規」此佳句。

馬祖去到哪兒都有大量追隨者,又有人悟道,當時大家都很發心的去供齋。供齋時,道場會寫千僧齋,而非一千五百齋。故師父說:千僧齋好,通山齋亦好,人多好,人少也好,都是表一個法──普同供養。

 

何解那麼多分別心

我問師父:何謂無遮大會?師父說:無遮大會是不分僧俗、不分人畜。我再問:何謂「不分人畜」?師父說:你供齋時,一隻狗站在你旁邊張嘴搖尾巴,就是來索取供養的,你快拿饅頭來分一份給牠吃。不分僧俗、人畜外,還要減稅放糧,惠及一方貧苦百姓。所以古時只有帝皇祝壽,或者達官貴人才辦得到無遮大會。

顯通寺每年都辦一次無遮大會,是一個優良傳統。北魏時,有位貧困的孕婦,知道顯通寺又辦無遮大會,就抱起嬰兒,拖着小孩,攜同一隻狗,一齊應供。去到客堂,她向知客師說:法會那麼殊勝,但我窮得身無分文,只能把頭髮剪下來供養常住。知客師歡喜的接受了貧婦的頭髮供養。

貧婦前往應供,當家師給她一份結緣齋。她取過後,指着小孩子。當家師見小孩子精靈,又給一份。她取過後,又指一下嬰兒。當家師說:嬰兒還未能進食呀!貧婦說:一份羅漢一份齋,嬰兒來到,也算一份。當家師沒法子,又給她一份。豈料她又指一下隻狗。當家師皺起眉頭說:何解那麼貪心呢,連狗也要取一份?貧婦說:狗兒跟我走了一天路都未進食過,會肚餓,狗也是眾生呀!當家師無話可說,又給她一份。豈料她又指指腹部,也要取一份。當家師生了煩惱,未出生的嬰兒怎能算一份。貧婦說:這一份並非我要的,有了身孕後,每天吃多了一倍食物,這一份是代胎兒取的。

當家師明知她狡辯,但說得似有道理,令他無詞以對。當家師起了嗔心,於是責備:人家來供齋是為結緣得福,你卻來索取過多的供養,來生沒有福報,你當乞丐,乞都沒得吃。當刻貧婦說:苦瓜連根苦,甜瓜徹蒂甜,是吾超三界,還被阿師嫌。你們一時要分別大人小孩,一時又分別人與狗,何解那麼多分別呢?

 

取捨執着 心被境轉

師父對我們說,修行人不要造作,一造作就樣樣都造作,一標奇立異,就樣樣都標奇立異。苦瓜連根苦。古代皇帝出巡,身邊的都是一品官員,非閒雜人等;能和菩薩示現應供,亦非小菩薩。所以甜瓜徹蒂甜。是吾超三界,還被阿師嫌。文殊菩薩過去久遠劫,已是龍種上尊王如來,早就成了佛,不單止久遠劫前成佛,且是七佛之師,早超了三界,還要被這位當家師嫌棄。貧婦說完這四句偈就升上天。

升上天後,貧婦現了文殊師利菩薩,狗兒就現了獅子,成了文殊菩薩的法座,小孩子現了脅侍菩薩,嬰兒則現了童子,站於文殊菩薩身邊。大家就跪在地上,文殊菩薩再開示:眾生學平等,心隨萬境波,百骸俱捨盡,其如嗔愛何?眾生呀,修行學平等,不要分別、取捨,更不要執着,一分別,一取捨,一執着,我們的心就被境轉,心隨萬境波。境風浩瀚,境風一吹,我們的分別心一起,就做罪。心隨萬境波,百骸俱捨盡。真的修行時,學釋迦牟尼佛的恩典,捨身餵餓虎,割肉療鷹饑;一切國城妻子、金銀財寶、汽車別墅都能夠捨呀!其如嗔愛何。何來那麼多貪嗔癡愛呢?文殊菩薩開示後,這位當家師恨自己有眼不識文殊,想挖去雙目,大家及時制止他。

大家回到客堂,貧婦留下的頭髮已成了黃金髮,被供在塔院寺的法塔。北魏前,顯通寺和塔院寺是同一寺院,稱為大孚靈鷲寺,後來才分開。現時前往頂禮文殊的髮塔,須到塔院寺大白塔旁的文殊菩薩髮塔。

師父說,修行的心不夠堅固,用功往往半途而廢,最後功虧一簣。我問師父:文殊菩薩何解示現孕婦相?師父答:文殊菩薩哪裏懷孕呢!只是示現一個大肚相。你看彌勒菩薩,也示現大肚相,大肚能容天下事,是表個法。我問師父:大肚表什麼法呢?師父答:不是懷孕就不會生產,生不出來的,就是無生,表的法就是無生。師父說,這位當家師當下若果心行平等,慈悲起捨,無有分別,文殊菩薩現身,當下就得到大利益,得無生法忍。我們用功,就是心不夠堅固,境風一動,心就動搖了。

 

修行人不要打妄想

當時陳顯堂居士夫婦很發心,問師父能否試辦一次無遮大會?師父允許了。於是大家分頭辦事,訂完機票後,我向師父告假:我供完齋,想去朝山。師父說:三天就夠了。我不明:朝五台山,三天就夠了?

五台山的菩薩頂大殿後院藏有一塊漢白玉四方碑,用滿、漢、蒙、藏四種文字刻下乾隆王八十歲時,最後一次登五台時寫的詩。這詩的首句「六度重兹到五台」。乾隆王曾六次登五台山,他曾祖父順治帝很讚歎及仰慕出家人的生活,廿四歲時寫下《讚僧偈》:「黃金白玉非為貴,唯有袈裟披身難。」黃金翡翠不稀罕,不難求,難在頂戴如來三頂衣。

他很仰慕出家人的生活,亦明白自己的身世,詩中寫道:「黃袍換卻紫袈裟,只為當年一念差,我本西方一衲子,為何身處帝皇家。」黃袍就是龍袍,為何會換成紫袈裟?紫色是佛教戒律允許的,青黃赤黑紫,赤是紅色,我們的大衣、祖衣就是紅色的衣,為何無人穿紫色?居士會預備衣服受戒,皇帝皈依學佛,拜的是國師,也要預備衣服賜給國師,就是紫袈裟。自從皇帝皈依,國師穿紫袈裟,大家不敢穿紫,否則被呵斥生大驕慢。

今世之所以換上黃袍,因為前世是穿紫袈裟的國師,天天向皇帝開示,卻打了妄想:何時讓我當一天皇帝呀?只為當年一念差。只一個妄想。所以師父說:修行人不要打妄想。別說修行人,受持五戒的也不要打妄想。別說受持五戒,能受一條守一條,受一條不偷盜戒,今世能持戒清淨,十世的福都吃不完,今世不偷盜,福大到不得了。

你一打妄想:來世要做個富翁,去救濟貧窮。你的願定能圓滿,但不要浪費持戒的福,把持戒的福求生極樂世界。花開見佛悟無生忍,還入娑婆,廣度眾生。我們回來廣度眾生,廣度過往生的冤親債主、父母師長、六親眷屬,會更有意義,不要打妄想回來救濟貧窮。

順治皇帝很仰慕出家人的生活,寫至此,他亦進悟境:我本西方一衲子。明明是在佛陀身邊的尊者。為何身處帝皇家?何以今生要投生到皇帝之家?寫完這詩後,他廿四歲便出了家,去了五台山。康熙年僅八歲便登基,十七歲才親政,之後五次往五台山找順治帝。康熙、乾隆兩爺孫共去了十一次五台山,沒有一次能朝到五個台。我對師父說三天不足夠,師父卻很輕鬆的說:東台看日出,南台看日落。我不敢作聲,頂完禮,便告假離開。  

 

十三小時朝五台的體悟

我在晚上來到五台山。翌晨吃了早粥,一早供到午齋過堂,尚未供完,有超過五千人。一九九二年在五台有五千出家人,非常難得。吃完飯後,有位居士告訴我,有一位法師在北台住了兩、三個月。我精神為之一振,着他帶我去找這法師。我們找遍顯通寺,終在山門見到他,非常年輕,比我少十餘歲,二十歲還未到,我立刻頂禮,說:法師慈悲,能否帶我去朝五台?因為北台至少有八個月是大雪封山的,北台僅六至八個月能住人,沒水沒電沒路沒通訊,與外界斷絕音訊。

法師說:可以!很瀟灑,轉頭便走。我頂禮完,尚未站穩,便追上去。我們從顯通寺起步,沿山溝走上東台,三時許。頂禮完文殊菩薩,再走上北台,五時許。當時北台只有一間如同窰洞的石屋,牆壁有兩、三呎厚,面積數百平方呎,不大。進去,頂禮完文殊菩薩。門口右邊有一塊板,法師與我坐了一枝香的時間,他說:我們今夜留宿於此。躺下來時,我的頭正對着文殊菩薩的法相,當時物資缺乏,僅有一盞油燈。柔弱火光照亮文殊菩薩的法相,我一直望着,心境是難言的安詳,何時入睡也不清楚。翌晨四時許,張開眼睛已見法師拿着一鍋小米粥站在我面前,說:起身吃粥,快點去朝山啦!

他何時煮粥、在哪兒煮,我都不知道。吃了兩碗小米粥,精神得很,五時許,天還沒亮便出發。一出門,法師即跑,我就追。從北台跑落中台,再由中台跑到西台,從西台跑過獅子窟、清涼橋,翻過兩、三個山頭,去到金閣寺的後山。無法跑,路太斜了,是衝下去的。落到金閣寺,頂禮完觀音菩薩,法師便放慢腳步,也許知道我跑不動了。我們行到南台,到達時是四時許。法師還帶我從南台的後山,前往佛母洞,再回顯通寺。到達時是晚上九時許,大門關了,他帶我從山邊已倒塌的矮牆爬進去,各自回寮房休息。翌晨六時許,吃罷早粥,我便趕早車下山。

回到香港,兩隻大腳趾都充滿瘀血,不消一個月,兩隻腳趾甲都脫落了。我在顯通寺留宿一夜,翌晨供齋,中午朝台,第二晚在北台睡,第三天朝台圓滿,回寺睡一夜。翌晨六時許下山。我在五台山逗留了兩天三夜。由顯通寺上到東台約三時許;這段路不計算。從東台到北台五時許,休息至翌晨五時許出發,去到南台圓滿,四時許。除了在北台留了十二小時,整個朝台時間不足十三小時。無怪乎師父(聖一老和尚)說三天就夠了。師父知道我未意會他的話,就說:東台看日出,南台看日落。你看,我們的心只要打個妄想,師父一句已道盡,毋須說兩句。供齋用一天,東台看日出,南台看日落。日出五時許,日落五時許,不又是一天!一天供齋,一天朝台,足矣!你看師父,毋須合指一算,三天便夠了。

我們愚蠢得不懂師父的意思,要他說第二句。師父的意思是三天已包括朝台,我未開口師父已知道。要是我們聰明一點,師父一句也不用說,說半句,話在口邊留半句。世間法,講說話不要太白,否則朋友間會尷尬;也別太盡,否則會失感情,講說話要留有餘地。但師父這個不是世間法,話在口邊留半句,是留半句讓我們去參,自參自悟,不要塞了我們的悟門。不單止要參,留下半句看你們的造化。若能參破師父話中的玄機,可能會趨吉避凶,跳過一劫;若我們的業障心尚迷失,要受的亦走不脫。

師父講說話從來不會加多,不會講少;不該講的不講,該講的不會講多。師父每一句說話一定有意思,不會白講的。你做得到卻不去做、不懂做或忘記做,師父會提你;你做不來,師父不會和你講。

 

不用功,因不信自己是佛

因為師父的一句話,多辛苦我亦要完成,這是「信」,我信師父從不會亂說。很多人問:嚴師,為何你那麼聽從師父的話?若論聽話,我可能是最不聽話的一個。雖然我不聽話,但我相信師父,我從廿多歲起便跟隨師父,直至五十歲,師父圓寂時我才離開他。我原是個非常驕慢,做事急躁的人,於此青壯年期,血氣方剛,我為何相信一位比我年長三十八歲的老人家,聽他話去做?

這廿多年中,有十六年我和師父同居一房。每天早上三時半打板,便和他一起洗臉刷牙,做早課,吃早粥。師父飯食經行,我就掃地,到晚上坐養息香至九時,送師父回寮房,我下大殿拜佛到十二時。回房間望望師父是否已入睡,我才靜靜的上床睡覺。從〇三至一〇年,這七年我每天早晚課都沒有做,過堂亦不過,香亦不坐,地也不掃,廿四小時都不離開師父。晚上我坐於師父的床頭,坐得累,就伏在他的床上睡。這七年,我和師父可謂共用一張床。對師父的一舉一動、言行舉止,我一清二楚。

大家別誤會,並非說我的境界比師父優勝。古人謂:三年觀其心,十年觀其行。一個人在你面前二、三十年,是神是鬼,心知肚明。師父的為人,我一清二楚,他是一位真實不虛、堂堂正正、頂天立地的出家人。

師父做的每一件事,都是為大眾、為成就我們而做,從未為自己着想。廿多年來,他講的每句說話,要不在我身上應驗,就在別人身上應驗。所講的每一句話,你今天不明白,將來會明白;你今天不知道何解,十年廿年後就會發生在面前。這些並非聽別人說的,是我親身經歷、見證過的。師父講說話,講得出做得到,所做的都可以作為榜樣,帶領我們去做。有這樣的一位師父,我還能說出一個不相信師父的理由嗎?說不出!我是十世的福報才能跟隨這位師父。

一九九五年,有次師父在加拿大講完經後返回寶林寺,我替他除去長衫時,他說:由上飛機到下飛機,剛看了一遍《信心銘》。我說:師父,《信心銘》僅四、五百字,何以讀了十多個小時?師父說:好深呢!我問師父內容,他說:你們不用功修行,因為你們不相信自己可以成佛。所以他說《信心銘》好深呢!

歷代祖師相信佛陀的遺教,個個都悟道,悟個本來面目,自家的風光,而不是悟個外太空的事物,不會悟到發明一件東西出來,而是悟到自己本來有的佛性。達摩祖師講:佛性不從心外得,心生便是罪生時。你不要向外求佛,向外,心一動就被境轉。

古人悟道,祖師就問:你既然悟了道,見到佛性,佛性是怎個模樣?說似一物即非中。你說不出佛性呀。既然悟了道,佛性又在哪兒呢?這句話很要緊,若非過來人說不出來。佛性從來未離開過我們,只是我們不相信。

 

自違真性 枉入迷流

釋迦牟尼佛悟道時,除悟到本覺外,能自覺覺他,亦悟到原來我們每個人都本自具足。佛陀悟道後,擔心我們不相信,想疾足入涅槃,幸好有大梵天王請佛住世,請轉法輪,佛陀才和我們講了三百餘會的經典。佛陀悟道後說:奇哉奇哉!意思是:奇怪,真的奇怪!大地眾生皆具如來的智慧德相,卻因妄想執着不能證得。原來個個人都和佛陀一樣,可以成佛,只因妄想執着,證不到自己的本自具足。佛陀說:你們迷了,沒辦法,但不要緊,你聽從我說的。佛陀示現,在經和戒律中講:八千返來此娑婆世界。早就悟道,不是今世來悟道。佛陀只是示現八相成道,佛陀早已證清淨法身。

從本垂跡,現應身,再修三身四智五眼六通,再三祇修福,百劫修慧,示現給我們看,五年外道知非即捨六年苦行,就證個圓滿報身。佛陀早已證了清淨法身。其實三身原來是一身,只不過從本垂跡示現,示現給你們看,個個人都有佛性,按照我的方式修行,個個都可以成佛。但我們不相信,沒得講。

故此師父說:講得很深!我們不用功修行,皆因我們不相信可以成佛,更不相信我們本來就是佛。怡山祖師悟道後寫下《發願文》:「自違真性,枉入迷流。隨生死以飄沉,逐色聲而貪染。十纏十使,積成有漏之因;六根六塵,更作無邊之罪。」

自違真性。違,是違背。真性,就是佛性。我們不相信自己有佛性,違背自己的佛性。古人謂:「背覺合塵。」一不相信,一違背,我們向外,就和合六塵,那就迷。

枉入迷流。這個真的冤枉。「佛問須菩提,須陀洹能作是念,我得須陀洹果不?須菩提言:不也,世尊!何以故?須陀洹名為入流,不入色聲香味觸法,是名須陀洹。」不也,世尊!何以故?你看,入流呀,須陀洹、斯陀含、阿那含、阿羅漢四聖,那個是聖流,一點也不冤枉!我們枉入迷流,就是不相信,就是生死之流,從法性海流入生死的大海,這個就是冤枉,入生死的大海就要受六道輪迴,隨生死以飄沉。我們一入生死海,今天一飄,在天上享福,明天一沉,就在地獄受苦;今天一飄,今世做人,來世一沉,人做不了,只能做畜生。

 

追逐色聲 污染佛性

隨生死以飄沉,逐色聲而貪染。逐,追逐。逐色聲,色,一切色相之去來,就是物質世界。人有人的識,狗有狗的識,是識田的識。狗的識,見糞便是香的,會爭吃;人的識,覺得一切物質世界的東西,用錢便可以擁有。我們的識,知見不正。所以逐色,拚命求財;逐聲,即求名,個個都想在人前受表揚。逐色聲,即求名求利。名和利是欲,是貪欲,五欲六塵,財色名食睡,欲念越來越重,一追逐色聲,一貪,便染污了我們的佛性。

十纏十使,積成有漏之因。十纏是十惡,別說十惡,一惡也應對不了,十惡如同手黏着蜘蛛網,想扔開,反黏滿雙手,想舉腳踢開,連腳也黏到,想以身軀撞開它,更包裹你全身。只要被一惡所纏,十惡就纏上來。但十惡只是罪相,至於罪性,本身無罪,要做才有,要透過一樣事物驅使我們的十支去做罪;做一次就有一次習氣,做一百次就有一百次習氣。積成有漏之因。大海只要有一個洞,更多的水都會漏走,我們的福報只要有漏,更多的福也抵銷不了所漏的。

六根六塵,更作無邊之罪。我們的六根被六塵染污,六識就起分別取捨執着;佛性被染污,我們的識就追名逐利,便做罪。更作無邊之罪。我們追逐色聲去做罪,做有漏的因,皆因我們「自違真性,枉入迷流」,最緊要這兩句。我們不相信自己是佛,多冤枉,自己違背已有的;衣裏明珠,價值連城的寶珠明明在口袋裏,還天天跑去做苦工。

六祖去見五祖時,五祖對他講《金剛經》: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。」六祖當下悟道,悟了道就把心得呈現,讓祖師看一看知見是否正見,是否真的悟道,就說偈。悟道第一句說的偈,稱「開口偈」。六祖當下開口:何其自性,本來清淨。何其自性,本不生滅。何其自性,本自具足。何其自性,本不動搖。何其自性,能生萬法!

 

何其自性 本來清淨

悟道後,六祖說我們的佛性,即自性,原來是這樣清淨。因一念妄想,就迷了。迷之後,妄想就起,有妄想就會迷,迷了妄想更多。一打妄想就有分別,有分別就有生滅。何其自性,本不生滅。現在妄想吃蘋果,跟着妄想吃西瓜,蘋果妄想就滅了,前念一生,後念就滅。你妄想就有生滅,不打妄想,佛性便清淨,不打妄想就沒有生滅。何其自性,本自具足。我們千法如如,本自具足。譬如在航機上看到的月亮,好似很大,實在不是,我們的佛性,在天不增,在凡不減。

佛性也是那麼多,不增不減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。我們乃至下地獄受苦,佛性並非不見了,只是被業力的烏雲遮掩了而看不到。我們不打妄想,不分別,佛性現前,個個人都具足無缺。

何其佛性,本不動搖。這一動搖就弊了!我們一動念,六根就動,六真全失;眼見色身心,耳聞聲分別。有人讚我,有人說我是非,我們起心動念。鼻,聞香就執着,嫌不夠香,要買瓶香水塗;聞到臭味,捏緊鼻孔不呼吸,跑掉,這是執着!不垢不淨,何來那麼多香臭!舌嚐味便起分別,吃甜時不愛辣,吃鹹時不愛苦,吃酸時就不愛臭,起了分別!

我們的身體觸塵太厲害,觸一髮動全身。誰不想睡高床軟枕?我們頭五根被五塵一轉,意識就被法塵動,一動,六識齊動,無一個人能坐得住。所以不打妄想,本不動搖。何其自性,能生萬法。放一把黃泥土入一杯水,攪動一下,便看不到現在的月影,若把清水注入水杯,月影就現出來。心清佛現,水清月現。一桶水分別注入十個、乃至一百個杯,一百杯清水都現出一百個月影。一江有水一江現,千江有水千江現。菩薩並非不現身度我們,而是我們的心不清淨,打妄想,動搖了,分別了,執着了,菩薩想相應也相應不到。

三十二應遍塵剎,我們有苦厄時,萬緣放下,別老想着家庭、存款,用清淨心來念觀音菩薩,念到感應時,救苦尋聲。我們要清淨才能感應到菩薩。何其自性,能生萬法。心清淨,能生萬法,清淨無相,能現一切相。六祖悟道後能夠講出這句偈,故五祖傳了衣缽給六祖。

歷代祖師相信佛陀的遺教,個個都悟道,唯獨我們不相信。六祖座下的永嘉禪師,悟道後作了《證道歌》。他怕我們不相信,發了沉重的誓願:「若將妄語誑眾生。自招拔舌恆沙劫。」若我撒謊欺騙你們,永墮拔舌耕犁地獄,無有出期限!恆河有多少沙,一顆沙一個劫,你數數!自招拔舌恆沙劫。無有出期,永墮拔舌耕犁地獄。他發如此沉重的誓,是希望我們相信佛陀的教法,令我們能夠去修,去悟,不要再沉迷。你們不相信,沒辦法!佛陀也沒辦法。佛度眾生,也要眾生自度。佛陀只是說出成佛解脫的方法,講他走過的路,沿着這條路走我們也能夠成佛。我們不相信自己本來就有佛性,能夠修道成佛,多可惜。

 

解行並重 同修互勉

我要說的並非「信」,而是「做」,但我不敢說出口。師父是「解行並重」,他的修行大家有目共睹,他可以說是度眾生。我們若說度眾生,自己又何嘗不是眾生,誰來度我呢?我說度眾生,自己都辦不到,怎夠膽叫大家去做!這句話我說不出口,只能希望大家一起去做。

我們出家,跟佛學習,你在家皈依三寶,也是跟佛學習。大家是同學、同參。出家人修行,可以作為榜樣,起領眾的作用。自皈依僧,當願眾生,統理大眾,一切無礙。可以起領眾的作用;在家人亦別小看自己,要承擔,起到勉勵、警策的作用──你們都修得那麼好,我們豈敢不修!實在太慚愧。我們不敢大聲叫你們該如何做,因為我們尚未做到,只希望大家一起去修。

中峰國師悟道後說:信而無行,即不成其信。信了而不去做,等於不信,我用國師的話,夠膽大聲一點。你信了而不去做,是不是白信呢,亦是冤枉。但做,必須發願。行而無願,即不成其行。因為沒有願力,行就不長久,做可以,不做也可以。但一發願,不做是不行的。今天我發願要誦一部《金剛經》,未誦就忐忑不安。願能起行,行能滿願。信願行三,如鼎三足,缺一不可。

清涼國師悟道後,一心研究《華嚴經》。《華嚴經》分四科:信解行證。先要信,信是佛源功德母。佛法大海,唯信能入,信能掌管一切諸善根。第一科是信,之後是解,之後要行。師父是「解行並重」,還有一點修證。我們學佛這麼久,不要只聽、信,更要試做,把我們的清淨心找回來。一念清淨,一念佛,念念清淨,念念都是佛。個個都是佛。

佛陀講《妙法蓮華經》時,在威音王如來的時候,見眾生在因地去遙遠禮拜,人家拿石頭扔他,拿棍打他,他仍能跪在地上頂禮。我不敢輕慢汝等,汝等皆當作佛。釋迦牟尼佛在因地時,都是常不輕菩薩,不敢輕慢一切眾生,一切眾生皆有佛性。佛教是多神論的,不是只有一尊佛陀,打開萬佛懺,尚有一萬尊,不但有一萬尊,你和我都可以成佛,那怎可能只有一個神呢!但是,佛教也是無神論,天上天下唯我獨尊,這個「我」並非貢高我慢的我,而是每一個人自己的佛性。這個「我」是自己清清淨淨的佛性,唯我獨尊。我們上天堂下地獄,無人主宰你,你作奸犯科,不知道哪位天王天主能帶你上天堂,你天天做好事,不知道哪位閻王能拉你下地獄。

我們只管去做,把清淨心尋回出來,不要辜負釋迦牟尼佛示現人間。《妙法蓮華經》說得清楚,佛為了令眾生能開佛知見而出現於世。所以開權顯實授記作佛:國王授記,比丘授記,比丘尼、沙彌授記,大官長者居士都授記成佛,乃至毗婆達多都授記成佛,一一授記作佛。為何我們不相信有佛性?相信了,為何不去修,那麼冤枉?希望大家能互相勉勵學佛,共同去修,互相警策,希望佛法不要斷在我們這一代。

 

梁武帝、武則天福報無量

在學佛當中,有三位皇帝我非常讚歎。一位是雍正。他是羅漢轉世,學佛,信佛,乃至修行,直至悟道。他把雍皇府捨了出來,就是今天北京的雍和宮。他不但請來高僧大德打禪七,自己也打禪七悟道,更令大德天慧悟道,後來辦道場,便是高旻寺的開山祖。我們能夠到高旻寺打禪七,要感謝雍正。他自己悟道,令人悟道,把皇宮捨出,今天我們可以到雍和宮拜佛。

第二位是武則天。她結的緣,培的福,至今仍未盡。她寫出一首偈,歷代的高僧大德,以至你和我,每打開一本經都要誦讀受持的,這個福報多大,緣結多大,從古到今,乃至以後,多少悟道的大德讀她這首偈:「無上甚深微妙法,百千萬劫難遭遇;我今見聞得受持,願解如來真實義。」

武則天這首偈,這個緣不知到何時才完結,你怎去計算她的福德因緣。

第三位就是梁武帝,他的福報太大了。有三位法身大士護持,一是誌公禪師,觀音菩薩的化身;一是傅大士,彌勒菩薩的化身;一是達摩祖師。三位都輔助他,但梁武帝執着,他信,亦修,求福報。誌公禪師行住坐臥都教他修,但他執着人天的福報。不管如何,《梁皇寶懺》出自他手筆,水陸法會的文本也出自他手筆,雖然到宋朝時蘇東坡曾潤文。我們今天能夠打水陸,拜梁皇,要感謝梁武帝。梁武帝臨終前四年遇達摩祖師,知道是聖人,請他留在皇宮,並說:朕一生人建寺安僧、辦大齋會、印經、度僧……但達摩祖師知道他執着人天的福田,給他當頭棒喝:全無功德!此乃人天小果,如影隨形,雖有不實。意指這些並不真實,如影隨形,只是人天小果。

六祖菩薩講的一首偈:汝等只求福田,不求解脫,自性若迷,福何可救。我們只求人天的福田,只懂結緣供養,以為做了很多,豈知全無功德。梁武帝不高興:既然全無功德,我就和你講聖,如何是聖諦第一義?達摩祖師再加一棒:廓然無聖!梁武帝不解,發脾氣:你說功德沒有,個個說你是聖人,請你回來求教,你卻說連聖也沒有,對朕而言你是誰?答不出就斬首。梁武帝說得很絕,但達摩更厲害:不識!你自己去參。三位祖師想度梁武帝。達摩祖師知道東土大乘的根器未成熟,前往嵩山閉關面壁九年,出關時梁武帝已圓寂。

 

見聞覺知是佛性

有一次,梁武帝邀請誌公禪師看戲。看完戲後,他問禪師:戲做得很精彩,好不好看?禪師答:不知道!梁武帝說:我見你是在看的,為何會不知道呢?禪師答:你不信,明天你帶個死囚來看戲,放一碗水在他頭頂。若看罷一齣戲而滴水不漏,可卸其罪;若看罷戲而溢出一滴水,立刻殺頭。於是梁武帝找來一個死囚,三個人一起看戲。台上的戲人演得很落力,皇帝拍案叫好。演罷,他問誌公禪師:好不好看?禪師依然答不知道!着他問那死囚。死囚也答不知道。何解?死囚答:我那有心情看戲呢,溢出一滴水便要斬頭。

誌公禪師經常在皇帝身邊要度他,生死事大,無常迅速,難道要等到八十歲才修麼!人命無常,猶如奔馬,今日雖存,明亦難保。上床難看落床鞋。脫了鞋上床,伸直了腳,並非個個人有機會落床再見到那雙鞋,無常迅速。行住坐臥有誌公禪師度他,傅大士不時寫一首偈給他看:夜夜抱佛眠,朝朝還共起。你何用去求福田。

五祖着六祖作福,知他根基利,怕人傷害他,山間林下,長養聖胎。但六祖的根器太猛利,弟子自性不離,常生智慧,即是福田,未審和尚教作何務。你看,從來未離開過自己的自性,常生智慧,便是福田。可以給人種福,還求什麼福呢?未審和尚教作何務。故傅大士說:夜夜抱佛眠,朝朝還共起。他還不明白,佛性從未離開過你。纖毫不相離,如身影相似;欲識佛住處,只這語音是。佛性何曾離開過我們!本自具足。如身影相似,如影隨形,但人怎會注意到自己的影子。佛性時時現前,但沒有人看到,若隱若現,當面就錯過,佛性不見了,迷了。所以不時寫一首詩給他:欲識佛住處。想知道佛在哪兒。只這語音是。語默動靜體安然,不就是佛性。

佛性說不出來,但我大膽的打個比喻。你睡覺,沒校鬧鐘響鬧,也無人喚醒你,你睡個夠便懂得醒來,不就是佛性;張開了眼睛,卻貪睡多一時,迷了佛性。吃飯知飽,不又是佛性;覺得味道好,多吃一件,佛性便迷了。起床時,發現天氣寒冷,知道要穿衣,也是佛性;穿裙、西裝或牛仔褲,穿紅還是着綠,分別揀擇,佛性便迷了。你看,見聞覺知是佛性,語默動靜體安然就是佛性。

欲識佛住處,只這語音是。久不久送一句偈給他。有人不時這樣打我一下、提我一句,不知多開心。可惜,達摩祖師一而再,再而三,三個當頭棒喝梁武帝都不醒,沒有辦法,他都是要受果報;若果他能被三位大士所度,不用受最後的果報,餓死於臺城。

 

難得帝皇參禪學佛

武則天前世是一個女童,有天她玩泥沙時,見佛陀和諸大弟子托缽經過,她抓起沙供養佛陀,佛陀拿出缽,她放進沙,很高興地離開。佛陀的弟子奇怪:為何你要接受這個小孩的泥沙供養?佛陀說:這女孩子將來在震旦國為皇,若果今天她玩樂時,我們不接受這些沙的供養。她會含恨於心,將來做皇帝時會破壞佛法,現在我接受了,她開心的走了,將來就會護持佛法。

佛在世時,我們不知道在哪兒,佛滅道時我們才出生,現世她是女皇,我們是什麼身?現世的福報已比我們大,來世的緣尚未結完,明天有人悟道,乃至你悟道亦會誦她的《開經偈》。前世我們沉迷時,她就遇到佛陀,你看她的福有多大,所以我非常讚歎武則天。

 

答問環節


問:師父講人人皆有佛性,即本來我們應該是佛,但為何又會迷了?
衍:你們必須相信,一定有佛性。人為何會迷呢?我們拿起一塊石頭,不相信它是金礦石,扔在路邊;我們不相信衣裏明珠,自己衣服內有一夥價值連城的寶珠,還出去捱世界。我們若相信這枚礦石是金,去煉,去修,我們能成佛,這塊金礦石有黃金的成分,但必須去燒去鍛去煉,你不去修,永遠是石頭。

我們相信這塊石頭有佛性,就捨不得糟蹋它,但未修,又怎能算是佛。所以並非佛是迷,是我們不相信:自為真性,枉入迷流。太冤枉了。我們相信,去修去煉,一成真金體,永不復為礦。若我們修行成佛,就不用怕。落地獄如遊大觀園,出入狼胎狗胎,何懼做畜生。一成真金體,這個是金,不是石,明天融了它成狗,就是金狗,不是畜生。意思是說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;你放下屠刀,就是佛,你開心了。

一放下屠刀,持戒清淨不殺生,不殺生,是慈悲心。殺生是有相,有法,如何殺,殺多少;不殺生是無相,無相的功德,大到不得了。持一日素,天下殺生無我份,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是心成了佛。剛才說,修到三身四智五眼六通,三祇修福,百劫修慧,自覺覺他,覺行圓滿,皈依佛兩足尊;是福足,慧足,兩足尊。我們福慧都不足夠,如何能成佛。這不是說:既然是佛,何以會迷。若果是佛,就不會迷,最弊我們仍是石頭。

 

問:請問「我人眾生壽者」是什麼意思?應如何理解?
衍:
我就是我,你就是你。因為我們有無明而緣行,行緣識,識緣名色,名色緣六入,六入緣觸,觸緣受,受緣愛,愛緣取,取緣有,有緣生,生緣老死,死完憂悲,生老病死憂悲苦惱,都齊了,這就是「一念無明」。這念無明是打妄想。見理不清為之無名,因為我們打了妄想,被境轉。這個我,明明是佛,就變了我。一念天堂,一念地獄,明明是佛性,就變了魔性;一迷了,這個我就執着。這個我並非指這具臭皮囊,臭皮囊只是身體的工具,由你的心去利用。你的心不願坐於此,那管兩個人按着你,你也跑出去;就在心!心利用這身體去做罪,受果報時就是心受罪。監獄裏的犯人可以打乒乓球、看電視、讀書,飲食有人照顧,身體並不辛苦,卻苦在心,一牆之隔,無法見到六親眷屬,失去自由。

當初你的心利用身體這工具去做罪,就捉拿你的工具去懲罰你的心。你這個身體最能夠滿足你的心,別人叫你做事,你不理會,但我叫我的身體去做,一定會做,這個就是我;這個我就厲害,有我執,有我相,有我相就有人相。這個世界有一個人就有妄想,有兩個人就有是非,你和我,有三個人就有小圈子,有我相有人相就有眾生相。這個眾生相,形形色色的人我是非就出來,一有小圈子,不是幫你就是幫他,鬧個不停就是壽者相。

基於我們此一念而生我執,因為這身體最遵從我的話,要保護此身體,這就是我相;執着這身體,給你任何東西都可以,但講到身體,什麼都不可以,這是我執,捏着鼻子走了去就是我執。所以我,就是一念妄想而生,有我有你罪即生,我人眾生壽者四相俱齊。

 

問:怎樣才能找到自己的清淨心?怎樣才能對治懈怠?
衍:
談「信」字,我大膽講,但談到「做」字,我不敢張聲,我都在找尋清淨心,大家可以一齊去找。清淨心就是我們的正念。正念是一個話之頭、一個念之頭。一個念未出來之前就是正念,一句話未出來之前就是正念。正念包括一切的清淨念頭。我問師父:有沒有求生淨土?師父答:無求無不求!我問師父:往生時怎麼辦?師父答:正念現前,哪裏都是淨土。正念現前,正氣騰騰你還做什麼惡;一個壞念頭都沒有,還修什麼善!我們只要提起正念,不打妄想,這就是正念。但妄想必定有,這是何解禪庭秋晚,禪宗出人才是那麼難。話雖如此,但禪宗一出人才,便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、大丈夫。禪宗就是要我們提起正念。

佛陀知道我們末法眾生是沒有正念的,佛陀就說了一個淨土法門:沒有正念,就看淨念,找「阿彌陀佛」幫手,降服我們的妄想。「阿彌陀佛」是萬德洪名,是清淨的佛名號,我們念「阿彌陀佛」,別小看它,我們念佛當下,若能制心一處來念佛陀、佛號,當下就不做罪,生死就斷了。我們當下的心清淨,便能一念往生,帶着以前的業往生,而非帶着以後的業往生。不要念完佛又做罪,做完罪又念佛,以為可以帶業往生;是修行之前的罪,學佛修行之後就不可以,悟了之後還能帶業往生,這些罪你得慢慢消受。

釋迦牟尼佛過去有七佛:毗婆尸佛、尸棄佛、毗舍浮佛、拘留孫佛、拘那含牟尼佛、迦葉佛,釋迦牟尼佛。第三尊佛毗舍浮佛有一首偈:「假借四大以為身,心本無生因境有。前境若無心亦滅,罪福幻化起亦滅。」佛陀悟道,歷代祖師悟道後,證到自己的清淨法身,但要假借四大才能示現人間,故謂「假借四大以為身」。「心本無生因境有」,心就本來無生,因境而有,好比一塊鏡,前方沒有東西,什麼也照不到,當你走到鏡前,便現出男相、女相;鏡是無境的,哪種境來到,心便因境而有。「前境若無心亦滅」,若修行能夠做到境來對境,境去寂然,那就恭喜大家,但做不到。我責罵你一句,你把我罵你的相留在心,回家閉門哭上三天,嬲了我三天。若如鏡一樣,境來照境,你一嬲怒,鏡內現出嬲的相,你一走,鏡內便沒有你嬲的相。境來照境,照這個境而不着境,境去就寂然。

釋迦牟尼佛是在寂滅道場成等正覺。我們坐香,能夠寂滅,大家都能涅槃成正等正覺。好像一塊鏡,前境若無心亦滅,那時我們便能夠悟道。罪福幻化起亦滅。罪福怎能視為真實,猶如煙消雲散,也是幻化的,因境而生,因境而有。六祖說:若想修福來滅罪,後世得福罪還在。罪福不是真實的,可以受,可以不受。

懈怠是我們一個障道因緣。我們努力須用意志,成事一定要立志。以前師父每晚回房間,他不是睡覺的,我亦不敢睡。故此我天天落大殿,每天都拜佛三千拜,九時拜到十二時。晚晚拜佛,拜一拜要半小時,一拜落到拜墊上,頭黏着拜墊便睡着了。我向師父懺悔:拜佛時在拜墊上睡着,是不是有罪?師父說:若你們做回一個規規矩矩的出家人,老老實實,不用怕師父,個個都話怕師父,除非你做壞事。師父望一望我,他望我不用說話;你眼睛不能避開他雙眼的視線,他雙眼懂得說話,還懂得笑。在床睡覺沒有功德,我明白,我不去睡覺,在拜墊上睡覺,邊睡邊拜,越拜越精神,就不用睡覺。

欲是越來越重的,但我們可以離欲,只要有恆心、決心,所以一定要發願。但不要發太大、過頭的願。很簡單,每天七遍《心經》,發願持行三年。太短,不能成就;太長,難以發起此心,今天背不到,明天誦不來,後天放下。三年足矣,因為三年,三年習氣形成,如同喝慣了咖啡,今天不喝就覺得不自在,今天未誦七遍《心經》,尚未能睡覺。多辛苦都要誦,多忙都要誦。路是走出來的,只要有一顆堅固心和長久心栽培出來,都能夠成就。你今天向前行,明天向左行,後天向右行,行十年都依然是草地,你向前就一直向前,不要轉彎,保證三年就能走出一條路來。念七遍《心經》有多難呢!乃至你發願每天念三遍,只要你的心夠堅固,多辛苦你都會誦。你的心定了下來,用習氣來修行,心就長久。

有堅固心、長久心,就不用怕。不是說你發小願就足夠,師父說誦三遍就足夠,不是的,有時間你誦三百遍都可以,但不能少於三遍。希望大家能發願,願能起行,行能滿願,懈怠心就去了。

 

問:受了五戒,犯了戒,之後懺悔,但又再犯,如此懺悔、犯戒、懺悔、犯戒,這樣懺悔有沒有用呢?如何改變此陋習?怎樣懺悔才真的有用?
衍:
稍勝於無。你懺悔,有個慚愧心。有慚有愧可以度,無慚無愧無辦法。雖然是不好的因,真的猶勝於無。

懺悔有兩個字,就有兩個義。打死甴曱:哎吔,佛陀,我剛才打死了甴曱!這是懺,懺心的罪,把罪相說了出來,不會藏於心,若把種子藏於心,將來萌芽就受果報。出家人為何初一十五要誦戒,要布薩,因為罪相十五天生根,十五天在大眾面前跪出來:我今天打死一隻甴曱,希望大眾師慈悲,撇除我的罪,向大眾師懺悔以後不作,用大眾僧的力量,未萌芽的力量,懺了。但以後不能再做。

佛陀最後說《涅槃經》時,世間上有兩種現業,一種不作,一種只作一次,從來不會有第二次,這兩種人都是善人。我們懺,說出了罪相,不覆藏,我們的心能夠去承擔這個懺的罪,就是自責汝心,以後不要再做。如果能夠的話,以後不作,這個真的是悔。至於做完再打,打完再做,是懺而無悔。懺,只是把罪性發露出來,發露懺悔,悔是以後不再做,是真真正正的懺悔。

 

問:如何可以信而不是迷信?信了之後是否要把自己的興趣都放下,不可執着?
衍:要看是哪些興趣,拜佛興趣不妨執着。我們學佛,不會勉強別人去做事,我叫你信佛,你知道好就去信,信是入門的初步,沒有條件。你毋須以為信了之後要改變些什麼,哪些事做不得,我亦不要你去改變。我們只要埋下一顆種子,種下一道善根,能夠精進勇猛,我們的智種靈妙就早日發芽。若果種下善根而不理會它,睡了十劫後醒來,這善根仍會萌芽。一入識田永為佛源道種,遇境逢緣,我們學佛修行見佛聞法。

學佛皈依不用怕,迷信猶勝不信,若我們天不怕地不怕,這個人就膽大妄為。迷信,你不孝順父母,會被雷公劈,你怕你就信,便孝順父母。舉頭三尺有神明,你知我知天知地知,你便不要做壞事。迷信是否猶勝不信!當然,正信比迷信好。我們要正信,但信的過程我不會勉強你,你只要種下這善根,你皈依那一刻,你發願那一刻,用清淨心來發願,用真心來發願,真實不虛,你的種子堅固就可以了。我叫你不要抽煙、飲酒,你不聽,但你皈依後,自覺是佛弟子,明白有些事是不應該做的,是你的心叫你,你一定會相信。皈依,皈依戒體在你身上,由你的心、你的覺性叫你不要做,你願聆聽。你的覺性,只要你涉獵多點佛學的內容,多聽其他高僧大德講經,可以慢慢滋潤這些智種靈妙,讓它萌芽;當有一天你會發心,再受五戒,這毋須我叫你去做。

我們不可以開大口去度眾生,做好本份事就是一個榜樣。人家恭敬你,你就是度眾生,人家依止你,就是向你修行。做任何事,先要做好自己的本份。我們不可以改變這個世界,但可以感動這個世界。我感動這個世界,用心來感動大家,不是用嘴巴來改變大家。你的心一受到感動,就會自我改變。所以佛度眾生,也要眾生自度。

 

問:媽媽常要我束起頭髮,露出額頭,指會帶來好運,是真的嗎?印堂發光是否會好運?
衍:
我就以迷信一點的角度和大家談談。中國的風水、堪輿、相學,有一定的文化基礎,由古人經五千年積累下來。面相好、手相好、風水好,有一定的道理,但今天已經神化了。我們不可以推翻,但不可以迷,更加不要執着。個個都話印堂發光就行好運,所以個個和尚都好運,我祝大家好運。

清朝時,誰人不是束一條長辮子?誰不是印堂發光?但有多少人被斬首?所以不要迷信。風水只不過是古人的一門設計學,居住環境哪兒要有水,哪兒沒有危險,讓人安居樂業。這些全屬設計學,而不是今年床頭向這方就能誕男嬰,來年門開向那方就發大財,不要被騙。故此,印堂是否發黑,得看你的心是否正,心正,沒一位閻王能拉你下地獄。別管它黑與白,只要心正,一正壓百邪,什麼都不用害怕。

 

問:你在雲南建寺,是你的願或信?原因何在?
衍:
我們不要利用任何平台,一有機會就講個人的事。今天我不是來化緣,所以不會講有關內地的事。我們建寺廟,多多少少有個我;而馬祖建叢林是不建而建,因為聚了千五人,為了要大家安居,用功修行,才辦道場。道場不要隨便辦。過去有很多人請我們去建道場,我一一推卻了。一切都是緣分。

 

問:請問《法華經》是否適合初學的人去讀呢?
衍:
開悟「楞嚴」,成佛「法華」,你想不想成佛?想成佛就誦《法華經》。師父廿多歲時在西竹林講《楞嚴經》,當時的幾位大德,像萬心法師、泉慧法師、法海禪師,都是聽眾。有一次,師父放香落到荃灣,遇上一位老居士岑學呂。他的佛學基礎非常好,那時師父未到三十歲,尚未正式公開講經,未曾升大座,只在西竹林自行講說。

岑學呂對師父說:到底《楞嚴》講你,還是你講《楞嚴》?師父啞口,無開口處,輸了給岑學呂,畢竟他是親近虛雲老和尚的。誰不知後來發生了一件事。有山賊打劫,更以槍指向泉慧法師;法師害怕,師父見狀起身,對賊說:我帶你下山,你放開他。師父常說,沒有人做的事,要一力承擔,義不容辭,師父就帶這個賊落山。這是泉慧法師後來說給我聽的。他還說:我當時嚇得腳軟了,幸好你師父帶賊人下山。

所以師父說,學講經不要先講《楞嚴經》,會招魔障。開悟就「楞嚴」,個個開悟,魔子魔孫就少很多,魔王怖畏,就會來騷擾。故不可以先講《楞嚴經》。一講《法華經》,一一授記作佛,開權顯實,從本垂跡,完全全部都授記作佛。所以連魔王提婆達多都授記,都高興。學講經,先學《法華經》,魔王高興,他也能成佛。《法華經》個個都可以誦,一稱南無佛,皆共成佛道。

希望大家既然做,就要願。我很喜歡發這一個願,亦非常讚歎,希望大家和我們一起發這個願:「願我臨欲命終時,盡除一切諸障礙,面見彼佛阿彌陀,即得往生安樂剎。」多謝大家,我等與眾生皆共成佛道。